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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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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21 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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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今天写一下行军的故事:
我们从湘西出发到湘潭,在那里整训了2个月为入朝作准备。然后坐火车直到宽甸,从这过鸭绿江。我们过了鸭绿江,就看到了我们缴获的很多美军的重武器,有自行火炮,这个玩艺我们刚开始还以为是坦克,因为当时没见过,还有榴弹炮、美式汽车。当时有一部分人看守这些武器。这批看武器的开始跟我们这些刚入朝的讲美军空军的厉害。他们说美军的飞机太厉害了,白天当然不能行军,晚上行军也要戴伪装帽(树枝编的),不能抽烟,不能讲话。因为美军的飞机飞得低能看到抽烟的火光和听到讲话的声音,有时候飞机就在你头上飞过,飞行员能摘掉你的伪装帽。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些话是不是真的。但是部队开始出发时,就发觉跟在国内时不同了。在国内行军时,一路上拉歌、做游戏(行军中的游戏,可能跟我们小时侯春游做的游戏差不多吧)、讲笑话,路边还有文艺兵们做宣传鼓劲(电影中好象见过)。这时全没有了。讲话要小声,抽烟只能用手捧住。当然拉歌之类的更不准了。现在当然知道了,美军的飞机没这么神,你想飞机的声音那么大,怎么可能听得到我们在地上讲话呢,但当时我们在连队就是这种情况。
由于都是刚入朝再加上听了那些人有些夸张的说法,行军时就出了很多笑话。讲话只能嘴对耳说悄悄话,抽烟只能用手捧住 烟头的火光。晚上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一阵轰鸣声,立刻就听到喊“隐蔽”,于是大队人马,立刻拉开距离,冲下公路全趴到路边的草里,但等到轰鸣声接近时,不过是辆汽车而已。于是部队又开始行军,过不多久,又听到轰鸣声,又开始隐蔽,但是又不是飞机,而是汽车。一晚上要搞好多次这样的笑话。后来,大家就好多了,飞机的声音也听得出来了,再后来凭声音就知道是什么机型的飞机了,再后来居然可以听出飞机是出航还是归航,有时候还能判断飞机要投弹了。这主要是美军飞机在归航时,如果没有找到目标炸弹没有投掉,就会在归航时将炸弹一阵乱扔,带弹着陆是很危险的。
行军是很累的。刚开始行军时,部队要求轻装,大家都将个人的东西扔掉,扔掉了好多饼干。我没有扔,我把被子里的棉花扯掉,全码上饼干。行军走到后半夜,肚子饿了,我就拿出饼干来吃。到了营地,我就把棉衣棉裤都穿上,再弄点稻草铺上,再盖上大衣,也能对付着睡觉,也不觉得冷。
我们部队的武器是很杂的。我记得起来的步兵使的有美国大30、卡宾枪、苏联的水连珠、三八大盖、中正式就是汉阳造、79步枪。机枪有加拿大机枪、日本的歪把子。手枪有勃朗宁、盒子炮(日本的王八盒子)、驳壳枪、左轮。炮有山炮、野炮、82迫击炮、60炮。(有懂行的军友可以详细说一下,很多武器我听都没听说过)因此行军时带的弹药的种类就太多了,这也给后勤补给带来很大的麻烦。武器杂也是人民军看不起我们的一个原因。当时部队行军是很累的,一般是吃完晚饭开始走,一直要走到天快亮,平均每天走80公里左右。尽管白天部队在休息,但基于人的本能,走到后半夜,就不行了。这时人可以睡着走路,边走边睡,当然也会出事。有一天,实在是太困了,我走着走着就睡着了,脚步也慢了。这时听到后面在喊,怎么搞的,这么慢。我立刻醒了,但是前面的部队已看不到人了,也就是说部队从我这断开了。我只好装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始追部队。部队行军是这样的,前面的走一大步,第二个就要走两大步,再到后面就只能跑了。现在我开始跑,可想而知后面的就要飞了。整个部队怨声载道 ,大家纷纷猜测,肯定是有人在撒尿,有的说可能是睡觉。我也只能附和大家一起骂人。这样的事,我在朝鲜搞过两次。所以后来,部队行军,小便都是边走边解决的。
行军途中是没有饭吃的。刚入朝时我半夜吃饼干。后来部队发炒面,虽然是大家的粮食,到了营地,都要交给炊食班。但实在是饿了时,就只能吃了,吃一把炒面,然后再到没人走过的雪地上抓一把雪,就这么对付的。
在部队行军时,掉队是很丢人的,而且脱离了部队也很危险,但总会有人掉队。当时行军的规定是这样的,连长和指导员走在最前面,副连长走在中间,副指导员走在最后负责收容。有一天副指导员要我走最后,负责收容。走到后半夜,啃吃啃吃,有个人掉队了,过了一会又有一个人掉队了,我没办法,只能陪着走。刚开始还能看到部队,后来只能听到部队的声音了。天又开始下雨了,当时部队是每人只有一块油布,只能用来包住被褥。两个掉队的提议休息一下,正好路边有一栋民房,我们走进去,还有一些稻草,两个人往草里一躺,跟我说睡一下吧,实在走不动了,明天天亮再走。我坚决不同意,我在湘西曾经有过一次掉队经历(我会另外写湘西剿匪的贴子),所以死活都不能出这种事了。脱离大部队是很危险的,在朝鲜行军时,总是可以听到有人打冷枪。如果你们不走,我自己走。在我的坚决要求下,他们两人只好跟我走了。我们到第二天中午才追上大部队。那以后,我找到副指导员,坚决不再干收容这个差事了。但是后来,我还是掉过一次队。
我当时在团部政治处青年股,我们股有1个股长、3个干事、1个通讯员。有个干事叫张本安,一次行军安排我跟他走在一起,我也知道他经常掉队,但是领导安排了我也不好说什么了。结果,那夜行军他果然掉队了,我只好陪着他。走到一个地方,公路下面有一大片民房,张本安提议下去休息一下,我们到了一家老百姓家,喝了点热茶,吃的因为有纪律没吃,坐在热炕上,张本安不想走了,跟我说明天再走吧。我不同意,我说你把背包给我背吧。后来,我背着两个包追上了部队。
冬天行军最怕停下来休息。休息一会儿后,再走脚就没有感觉了,只能咬牙苦挨,走10几分钟后,脚就慢慢会恢复知觉。但有时也有挺不住的时候。特别是遇上敌机轰炸。
有一次行军到一片田地时,遇上了敌机轰炸,部队立马向几百米外的山上隐蔽,但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我往田埂边的沟里一趴,心说死就死在这吧,有战友叫我快跑,我直摇手,我真的跑不动了。结果运气好,飞机扔了一通炸弹扫射了一阵就飞走了,没伤到我。还有一次行军碰上了敌机,是那种F-什么型,忘了。想躲已经晚了,正好不远有根大树,树干有几抱粗。我就躲在树后,飞机一阵扫射,飞过去后,我立即又转到树的这一边,等飞机掉头又扫射过来后,我又转到那一边。如此几次,敌机也拿我没办法。真象玩游戏啊,哈哈。
行军带的东西有这些,枪,我的是美国大30,100发子弹,4个手榴弹,粮食,还有背包、水壶、饭盒等,美国大30有9斤半重,比较轻的是79式步枪,只有7斤。这些东西加在一起有30斤左右,行军途中,你会觉得越来越重。军中有两句老话:第一句是新兵怕打仗、老兵怕行军,这是有道理的。部队的粮食都是分散给每个人带的,到了营地后,就要统一交给炊食班。到了52年,补给很充足的时候,有些兵油子就玩小把戏,比如把粮食袋弄个洞,或者干脆偷偷把粮食倒掉一部分,反正交粮时也没人点数,如果不够数,兵站会补充的。
兵种中行军最舒服的就是炮兵和汽车兵了,坐在车上一路前进,而且他们还经常回国拉物资,我们经常托他们带点日用品,如点,就带卷烟,都是东北的烟,如大秧歌牌的就很受欢迎。差一些的就是电话兵了,到了营地,我们休息了,他们还要放线,接通电话。等出发时,又要收线。最差的就是炊食班了,背的东西又多,到了营地,要挖灶、打柴,做饭、烧水,烧水是必须的,行军一夜,就靠洗一下热水脚才能第二天撑下去。部队对犯了错误的干部,比较重的处分是一撸到底,什么叫一撸到底,就是直接发配到炊食班(李云龙就是这样的)。
八、今天写一下活捉戴维斯:
戴维斯是我们团捉到的,戴维斯你知道吗(我知道呀,是不是就是那个双料王牌飞行员),正是他。那是部队行军到市边里后,我们驻扎在附近。这天上午吃完早饭,我就到山谷里的一条小溪边洗衣服,约摸到了10点多钟,就听到了飞机的机炮声和轰鸣声,我知道是我们的飞机在跟美国的飞机空战,飞机飞得很高,周围又是山,看不见飞机。过了一会,听到有人在喊什么,我就赶紧往山上跑,这时看见有一架飞机屁股冒着烟在往下掉,另外有三架飞机围着受伤的飞机盘旋,眼看飞机就要撞山,啪地一声,飞机员跳伞了,我看到伞就飘到离我两个山头远的的那个山头上。这时那三架飞机飞走了。我们也出动了两个营开始搜山,因为很多人都看到飞行员跳伞了,所以目标很明确。但就在部队到达山脚准备上山时,敌机就来了,这次来了4架,对着山下和周围的山头就是一阵扫射。过了一会,轰轰地又飞来了两架直升机,慢慢地就往飞行员跳伞的山头上落。这时我们就开火了,轻重武器直往上打,两架直升机看火力太猛,就又升上去。直升机一飞上去,那4架敌机就又俯冲下来一阵扫射,我们又只好往下撤,找地方隐蔽。
等我们撤下来,直升机又开始往下降,我们又开火,直升机怕挨揍,又飞上去,敌机又俯冲下来扫射,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后来我们的部队逐渐赶来,美军急了,直升机冒着我们的火力落下来,从飞机上放下了白色的软梯,这下,我们也急了,端着枪就往山上冲。直升机无奈只得又飞上去。这次敌机冲下来扫射的火力更猛了。等我们退下去,直升机又放下软梯,这次软梯已放到了地面,这时草丛中美军的飞行员钻了出来,抓住了软梯,眼看就要逃了,这时命令我们朝目标飞行员开火,活的要不了,只能要个死的了。于是我们的火力就朝飞行员压过去。敌人一看不好,只好放开软梯了。敌人的战斗机跟我们耗了这么久估计也没油没弹药了,也只好飞走了。(从这次美军营救飞行员可以看出他们确实有一整套营救预案。从飞机坠落开始,另3架一直在边上盘旋,直到飞机员的伞着点确定后,才飞走,然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开始实施营救。)
飞机员被我们捉住后直接押往团部,团长很兴奋,大喊做点好吃的给俘虏,于是炊事班立马蒸白面馒头,包饺子,就那几顿饭的标准已经超过了我们团首长的用餐标准了。团部配有翻译,等俘虏吃过饭后,就开始审问了。
俘虏的飞行员在审问中是这样说的,我叫戴维斯,在二战中帮助你们打击日本人,在中国我有许多朋友,我很喜欢中国。我刚从东京飞过来,第一次来视察前线,就被你们击落了。是个校官,记得好象是上校,记不太清了。(通过这段老人家的讲述,希望有军友能指出这个战俘是谁,老人家可能记错了名字)戴维斯 在团部住 了一夜,第二天就被一辆吉普车接到志司去了。
既然说到了战俘,就再讲讲吧:二月阻击战时,我被分到救护所。有一天,前面抓了个美军战俘,因为受了点轻伤就被暂时押到了救护所。刚开始,拒绝进食,我们把食物放在他的面前,他就是不吃。不但不吃东西,还把身上戴的戒指、项链脱下来往我们身上塞。我们当然不要,后来搞清了,他怕我们在食物里下毒。我们要翻译跟他解释,要害他,何必这么麻烦,直接枪毙多省事。为了打消他的顾虑,我们还当着他的面,为他尝食物。这样,他才开始进食。后来,前线下来一个重伤员,我们安排跟他一个洞住 ,他居然能主动照顾伤号。重伤员住 了几天,往后方送的那天,伤员抬出去走了很远了,突然听到他冲出洞口哇啦哇啦地叫,原来伤员的一双鞋忘了带。
过不多久,又抓住了一个俘虏。这个俘虏比较奇怪,他听不懂英语,团里审了半天也没搞清他是哪国人。(是不是土耳其人呀)不是的,土耳其人跟日本鬼子差不多,不怕死,一般捉不到俘虏。(朝鲜战争有没有土耳其战俘,请知道的军友跟贴说一下)后来,只好把他送师部了。
九、今天说一下令人心痛的事:
二月阻击战,虽然我们军打得很漂亮,但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由于部队伤亡很大,团部决定抽人到救护所。我作为政治处青年股的也抽去了。前线下来的轻伤员就在救护所治疗,重伤员则要转运后方。我白天负责给团员开介绍信,那时叫新**主义青年团,如果是党员,则由组织股开。吃过晚饭后,我们就要去给前线牺牲的烈士挖坑。坑一般按人的体型来挖。说来又心酸又搞笑,因为我个高,所以挖好坑后,就由我躺下去量是否够长,以免有个高的烈士埋不进去。到了晚上10点多钟,前线的烈士就陆续抬下来了。处理的程序是这样的,首先是掏口袋,将所有东西掏出来放在一个塑料袋子里,再在贴在袋上的纸条上写上牺牲者的姓名、所属部队等信息,然后用尸袋装好。当时用的尸袋是两层布做的,底下一层是黑色的,上面是白色的布单,两边有固定好了的细绳,在两头还各有一块白布单。放好尸体后,将细绳扎紧,再将两头的布单一搭,然后放入坑中,填完土后,再在上面插一块木牌,写上死者的信息。
有一天,从前面抬下来几具尸体,据担架员说是从山上树林中发现的60军的战死者。那时据第五次战役已过了一段时间, 尽管天气寒冷,但尸体仍发出难闻的气味。按程序是要先掏兜,可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动,有一个说,都这样了,还怎么掏呀。我一看大家在犹豫,就说还是应该掏。于是我走到一个尸袋边,把捆扎的绳子解开,把手往里一伸,唉呀,一手下去,就如同插进淤泥里,我立该把手抽了出来。那种气味实在是无法形容。我洗了好久的手,还是有气味,第二天恶心了一天,饭都没有吃。后来,随着我们军的推进,经常会抬下来找到的60军的战死者。
敌人秋季攻势的时候,部队的伤亡就更大了。干这个久了后,就有点麻木了。但那天,前面抬下来的居然是三营长,整个头只有半边了,那是炮弹削的。三营长在我们团是鼎鼎大名。打仗勇猛,指挥也很有一套,但也比较鲁莽。在湘西的时侯,有一次居然将打死的土匪的心挑在刺刀上回营地,这样的错误他经常犯,因此跟李云龙差不多,撤职、降职是家常便饭。但是只要一打仗,团部的人就都知道,他很快就会立功升职。想不到,三营长这次也没有好运了。大家一边埋,一边抹泪,记得有很长时间大家没有哭过了。现在想来都觉得可惜呀!
战役打到最残酷的时候到了。这天晚上埋完遗体已是12点了,我们刚睡下,到两点多又被叫醒了。原来又下来一批牺牲战士,这可是第一次出现要“加班”的情况,大家都明白了前面打得有多惨烈,每个人的心情都跟这漆黑的夜一样没有一点亮色,谁也不说话,默默地干活。到了快五点,我们才干完,回到住的地方,才发现住的洞已被敌机炸塌了。如果不是刚才加班,我们肯定 是无一幸免了,是不是那些烈士在保佑我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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