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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水的幸運之神
一九九六年的暑假即將來臨﹐這是我們返回香港後的第四個夏天﹐料不到是在港的最後一個。是一個多事之秋﹐我僥倖大難不死﹐而我丈夫羅拔則在生意上大跌了一交﹐引起一連串的變故﹐八月舉家搬回英國。若不是回了英國的話﹐我也不會找出今次潛水出事的真正原因﹐而下次再潛水會不會那麼僥倖呢?
每年暑假﹐我們都利用這個長假期到外國去旅行﹐因為家中兩個小孩要上學﹐而我每打一份工都好似賣身似的脫不了身。那年的渡假地點是夏威夷﹐主要是想去潛水。自從兩年前我們學會了潛水﹐週末和其它空閒的時間都交給與潛水有關的活動﹐不是去潛水﹐就是去進修潛水常識和急救等等的課程。去進修潛水課程都是羅拔的堅持﹐想不到這些嚇人的課程(有關潛水種種可能發生的意外﹐聽了就令人不想潛水)﹐居然救了我一命。
我雖然天生勞碌命﹐但是卻很少失眠。可能是少發夢之故﹐好夢惡夢都非常少。不過奇怪的是﹐間中 會有一兩個重覆又重覆的出現在我的夢裡﹐每次的細節都一模一樣。醒後﹐亦不以為意﹐因為很多時都是平平無奇﹐而且是沒有意思和下文的。
在我們去夏威夷旅行前一個月﹐有一個夢出現了好幾次。有兩個潛水員對著鏡頭﹐週圍綠茫茫的一片 ﹐在他們背後不遠處有綠油油的「草」在拂來拂去外﹐其它什麼也看不到﹐就是這麼簡單的夢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這次去夏威夷旅行﹐我們邀請了丈夫在英國的妹妹嘉倫和她的丈夫馬克同行。一來他很想念妹妹﹐而 嘉倫看著子龍(我們的大兒子)出生和長大及做過他的保姆﹐她非常想念我們。二來﹐我們潛水的時候需要有人照顧小孩。所以約好在夏威夷的Kona市會合。
雖然這次旅費不菲﹐但是住的食的和玩的都恰到好處﹐真的物有所值﹐樂趣無窮。在潛水方面﹐我們的收穫不少﹐拍了不少真貴的幻燈片。我們用的當地潛水公司(它們專門提供潛水用的氧氣和船隻及帶團出海潛水)﹐經營得很有效率﹐氧氣筒足夠﹐急救設備完善。記得他們好像共有五個人﹐老練的父母親(五十多歲)及年輕的哥哥弟弟帶人潛水﹐妹妹(不及二十歲)掌船﹐個個都辦事有條不紊﹐處事認真。他們的種種優點亦是我這次意外幸免逃生的原因之一。有人說﹐很多意外都是由許多不辛的偶然造成的。而我的僥倖﹐卻是由許多辛運之神一個接著一個的出現。
出事那天已經是我們跟潛水團出海的最後一天。當天早上要潛水的的地方只需開船半個小時就到﹐一個叫做Desert Garden的地方﹐聽說那裡週圍都是鰻魚。那麼﹐為什麼稱之為「花園」呢﹐莫明其妙。潛水員分三隊下水﹐我和羅拔跟隊員陸續下水。下水後頗失望﹐因為視野不太好﹐只是週圍綠油油的﹐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比起過去幾天所見的七彩繽紛的熱帶魚﹐差天共地。接著﹐我們的領隊向前指著 ﹐示意我們游過去。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我看到領隊的前面有很多「草」在拂來拂去，怪不得叫做「花園」啦。但望真一下﹐是一條一條綠色的鰻魚在游動﹐它們不是草。雖然夢境展現在我的面前﹐但我當時並沒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只是專心向前游。我跟著下來的行動是難以理解的。
我記得我一直沿著一個山坡向下游﹐腦袋裡就是想知道我可以去到多深﹐至於要證明什麼我也不知道 ﹐不過我記得當時的深度若是30公尺。隨之﹐我的腦中有短暫的劇痛﹐來得急去得快。羅拔向我打手勢﹐指著他的深度錶及示意我們應該歸隊向上游。我們游到船底﹐沿著垂下來的繩索慢慢地向上升﹐這是預防減壓病的安全措施之一。通常只要我們上昇的速度夠慢﹐又潛得不深﹐是無須用繩索。不過﹐在潛水方面﹐我們經常都是安全步驟做到足。即使如此﹐都不能避免以下的意外﹐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減壓病，俗稱潛水夫病(英文俗稱bends)的發生原因為是潛水者在潛水過程中，因壓力的急速改變(例如上昇太快)，造成殘留在關節或身體組織中的惰性氣體無法隨血液循環送出體外而在體內形成氣泡，造成身體的不適應或急性障礙。若不能及時急救﹐重則氣泡充塞於呼吸系統，血液循環系統或神經系統，造成身體機能的嚴重障礙而癱瘓或死亡。 減壓病是大多潛水遇難者的死因。
我們是潛水人員最早上船的一隊﹐ 其他還在海底﹐也有一兩個在游泳。我褪下了潛水衣﹐週身輕鬆﹐望著寶藍的海水﹐我突然難以抗拒它的誘惑﹐正想跳下去但是猶疑下來。為什麼難以抗拒﹐又為什麼有猶疑﹐我也想不透。就像有正與邪在我的腦袋中鬥爭。幸好沒有跳進海裡﹐改而坐下吃哈蜜瓜。吃完不到一分鐘就開始胃痛﹐以為是哈蜜瓜引起。我想站起來﹐但發覺雙腿沒有知覺。就在那一刻﹐一連串有關減壓病的講義在腦海中飛過﹐我隨即毫不猶疑的對身旁的羅拔說﹕「我想我有減壓病，我雙腿毫無知覺。」﹐而他居然分秒都不耽誤就回頭對掌船重覆我所說的。年輕的船長﹐立刻就叫我躺下來﹐給我氧氣筒﹐同時吩咐發訊號給其他的潛水員﹐要準備開船。她聲調鎮定地給岸上的急救中心報告我的情況﹐態度毫不苟且。幸好事發時﹐所有潛水員已經陸續浮出水面﹐幾分種後我們就開船返回岸邊。
而我的 潛水減壓病﹐幾乎是時每秒鐘都在惡化﹐氣泡充塞起初只影響到我雙腿、胃部﹐繼而全身沒有感覺﹐ 但是我是有知覺的。我記得我還是很鎮定地將每一個變化告知羅拔。不過到最後當我自己也成了一個旁觀者(可能是全身沒有感覺後)﹐在「俯瞰」整個過程時﹐我不敢告訴他﹐怕嚇壞其他人。又可能是我的意識太模糊﹐講不出來。就在這個關鍵時刻﹐我過去幾分鐘內吸入的氧氣開始發揮作用﹐病程開始有好轉﹐繼而恢復了感覺。臨危的時刻﹐沒有想到死的問題﹐只知我不想變成終生殘廢﹐連累家人﹐猛力吸著氧氣。
當船駛近碼頭時﹐我們開始懷疑有沒有必要送我進減壓艙接受治療)﹐還以為我已經完全康復。若果我當時知道費用居然那麼龐大和我們的保險是不包的﹐可能又有不同的決定和結局。但老練的潛水公司女主人﹐給了決斷性的忠告﹐她建議最好是進去減壓艙檢查清楚。因為據她的經驗﹐我們這次潛水過程﹐安全步驟做到足﹐毫無差錯﹐何以引來減壓病呢？ 起因值得研究。
救護車在我們到岸不久就趕到。上岸後﹐我開始發覺頻頻想去小便﹐好像有什麼東西壓住我的腎部。救護車載我們到直升機可以降落的地方﹐再由直升機將我送往檀香山的減壓艙。羅拔不能同行﹐因為直升機上有機師和兩個醫務人員﹐再加上羅拔會過重。機師幽默的說如果羅拔不是那麼肥(二百多磅)或者還有商量。「那麼﹐我怎麼與我的太太會合呢?」羅拔問。機師肯定不是潛水員﹐他居然叫羅拔去坐飛機。「講笑嗎? 那是叫我去送死！我剛剛潛完水，怎能去坐飛機？」 羅拔後來還是當晚搭了飛機去檀香山的減壓艙與我會合﹐他不是不怕死﹐可能是愛妻心切。他向航空公司說明他的處境﹐飛機當晚為他比平時低飛。羅拔這個人有數不盡的缺點﹐不過他鍥而不捨的精神不得不令人佩服﹐亦令很多人頭痛﹐很難對他說個「不」字﹐我當初就是這樣糊裡糊塗嫁了給他的。小孩方面幸好有羅拔的妹妹和妹夫照顧﹐而且事發時不在船上 ﹐否則會嚇壞他們。
抵達檀香山的減壓艙後﹐我將經過情況和病症對醫生陳說。雖然不知起因﹐醫生確定是減壓病﹐需要進減壓艙。在這期間﹐最難受就是頻頻想去廁所﹐但「沒有所出」。
減壓艙的療程歷時是七個小時﹐在這裡略述一下。首先一個年輕的男護士將我帶到最低的一層﹐相等於海底下100公尺﹐吸著純氧氣﹐主要是要將殘留在我體內的氣泡縮細﹐然後隨血液循環送出體外。那個年輕的男護士問我感覺如何﹐我說我想笑﹐沒說完就大笑﹐就好似喝醉了，因爲吸了純氧氣桎之故。他說很好﹐有很多病人有更滑稽的舉動。之後﹐另外一個護士﹐帶我再上一層﹐深度多少不大清楚﹐可能是75公尺﹐做同樣的治療﹐在這裡的感覺沒有上一層那麼混愕。最後的一層﹐ 換了另外一個男護士。在這一層﹐我要去小便的感覺已逐漸失去﹐不過代之而起的是去大的﹐真尷尬。因為減壓艙週圍是玻璃窗﹐以便觀察﹐艙內是沒有廁所的。最後﹐我要用一張類似帆布的帳幕蓋著「辦大事」。不過辦完大事後﹐就有種很暢通的感覺﹐可能是用氣功將殘餘的氣泡逼出體外﹐中國人的氣功真是妙不可言。
原來羅拔在我做最後一段的療程時﹐已經抵步。他每事問的精神﹐在這種情況發揮得淋浰盡至﹐和醫 生研究我病發的緣故﹐研究減壓的療程﹐研究減壓艙的設備。醫生和護士們奇怪地又津津樂道﹐可能他們的工作真的沉悶得要死﹐難得有人解悶。
不過﹐主診醫生對我這次潛水為何會引發減壓病始終沒有答案﹐他的種種推測都是錯誤的﹐而他給我們的指示(例如放心繼續去潛水﹐這可能是偶然的意外)更加大錯特錯﹐因為遷回英國後﹐我們找到了答案。這又都歸功羅拔的每事問﹐鍥而不捨的精神。由夏威夷返回香港後﹐羅拔和我們的潛水會員講起我這次的減壓病(他們那班潛水會員﹐有不少妙人妙事)。其中有一個過去是職業潛水師﹐對於減壓病經驗豐富。他聽了之後﹐覺得我所得不是輕微的減壓病(因為它曾經一度壓住了我的神經系統)。事有巧合﹐他幾個月前在潛水週刊看到一位研究減壓病的英國醫生溫哈斯一項特別報告。他覺得我的病例就是溫哈斯所指的患有PFO的潛水者﹐勸我們快和溫哈斯聯絡上﹐在沒有查出是什麼之前﹐最好暫時不要潛水﹐還問我的腎部當時是否受壓，頻頻要小便。而檀香山的醫生居然沒有將我頻頻要上厠所和我的減壓病連系起來﹐也沒有提起過PFO。
PFO的中文簡稱是「房間隔漏」。它不是一種病﹐只是心臟有一個小洞﹐而這個缺陷在平時生活上對個人沒有任何影響。近乎25%的人有這個缺陷﹐其中只有5~10%的人的洞大到足以造成嚴重的減壓病。不過據統計﹐這個小洞只在水底20公尺以下才會引起減壓病。所以有這個缺陷的人依然可以潛水﹐但是必須特別留心所潛的深度。
羅拔八月回到英國就和溫哈斯醫生聯絡上。溫溫哈斯是個熱心人﹐不知他是否對每個個案都對這麼重視。在英國雖有免費醫療﹐但是若要等見專科﹐等一年半載是閒事﹐有時可能病人臨死了才輪到他。幸運的我﹐醫生很想我儘快去見他。不過﹐因為要料理羅拔在香港的生意上的餘波﹐我等到十二月才回英國。溫哈斯看來有四十歲以上﹐談吐溫文﹐不過初見我時﹐不知他受了什麼刺激(我自知不是美女﹐但又沒何能醜得那麼驚人)﹐撞東撞西﹐最後弄得我血洒當場(因為溫哈斯不知怎的把一條接駁我動脈的喉管弄掉了)﹐護士滿面都是我的血﹐天花板也血點班班。羅拔強忍住他的笑﹐ 還說笑的話﹕「不用擔心﹐幸好我太太沒有愛滋病。」好不容易清洗完畢﹐從頭再來。其實要做的檢驗是非常簡單的﹐他首先將一種含有氣泡(極之微小)的液體注射入我體內﹐然後用超音波觀查我的心臟﹐在他指點之下﹐我們可以看到有一點點的小氣泡跳進我的動脈中。這證實了我有PFO﹐及斷定它是引發在夏威夷潛水時所引發的減壓病。
幸運之神接二連三的出現在我這次潛水意外上﹐每個大人物小人物間接地成了我的救命恩人。但以科學頭腦來分析﹐這只是由於各人盡其本份﹐所以沒有出事。真的是這麼簡單嗎? 而我的夢據説是可以用科學觀點來分析。不過﹐我一向沒有科學頭腦﹐又從未對之深入研究過﹐所以不敢妄下斷言。我亦不是迷信之徒﹐對許多無法理解的人或經歷﹐都歸功於神靈。我們人類這麼渺小﹐對無窮宇宙的天機﹐我們知道的有多少呢? 知得多是禍還是福呢? 是福就不是禍﹐是禍就闖不過。迷信者叫它做「命運」。科學家稱之為定律 ﹐說因果報應是有得計算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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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16 1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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